有时候我们并不知道造物主曾经是派了那功名利禄来了的,只是,我们用浅薄、自私、骄傲,还有粗鲁和懒惰把他们给赶走了,就只为方便自己可以继续理直气壮地抱怨造物主。

    人是容易腻烦的,无论是欢喜着的还是痛苦的。久了终会发觉一直保有这一种心绪是没有意义的甚至是无聊的了,就如同幸福成为习惯之后便也不会觉得幸福的。更何况痛苦跟幸福一样,人不去感受是不会存在的。那些看似外界加注给人的伤痛,抱怨的天性让人是不能试图从外界找到安慰或者找回平衡的,要解救自己,只能依靠自己的力量。

    伍哲是没有太多的资格享受失恋的痛苦的,因为开始新的工作势在必行,他是没什么好等的了。要做的事是脑海里盘亘很久了的,只是一直都没行动罢了,不动永远都无从推测可行与否。他跟猴子商量了之后,决定让伍哲先到侯勇的哥们开的店里去考察两天,差不多的话就可以着手开始了。

    伍哲买了去铁岭的火车票。

    伍哲跟李萱都是很懂得节制的人,所以每个月千八百块的倒也有些积蓄存下来,但是不多,3万块。伍哲不知道这点钱,够不够他踏上创业之路。

    和暖的气温跟喧闹的人群,伍哲身处其中显得有点另类,因为此刻他满心里感喟的就只有落寞。他还是没有什么精神,一丁点儿也没有初初创业者的热情跟豪情,只不过不得已地去做该做的事罢了。伍哲神色黯然,把自己也变成了火车站里机械化流程的一部分,木然地安检、上楼、候车。似乎除了自己内心里的落寞,对什么都是不在意的。

    候车大厅里,人头攒动,或坐或站或行或止,熙攘吵杂得很。每一个检票口前都是一排排相对而设的候车座椅,在伍哲的对面有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儿,伍哲到宁愿看着他打发时间。这个小家伙有点蓬头垢面,衣服很是邋遢,但眼睛很亮也很可爱。这娃娃的精力让人羡慕地旺盛,正带着极大的兴趣重复着一个极简单的游戏动作,就是先爬到座椅上,再从靠在座椅旁的一个放在地上的大行李包上趴着滑下来,仅此而已。旁边的座椅上坐着孩子的年轻的父母,惫懒地歪着头瞌睡着。

    突然,孩子一个不小心从椅子上直摔了下来,伍哲看得真,那娃娃摔得慢,摔得并不重,倒是很难看得出这孩子到底是摔着哪儿了。让伍哲感到奇怪的是,这本来一个肉敦敦的胖娃娃,怎么倒给人听出了许多骨头跟地面的碰撞声来的?孩子并没有跌疼,一愣之后,一骨碌就爬了起来又要去攀那椅子,打算继续被这意外中断了的乐趣。只是这对疲惫的父母竟耐受不住了这令他们烦恼的插曲,立刻就扯着孩子训斥起来,行李被妈妈拎到了椅子上去。孩子先还对父母的训骂不大在意的,只是一心地还要去玩,但当他看见了游乐设施被拆除,心下就立刻大不乐意起来,一边伸出手去执意要拽下那大行李来,一边还得忙着哇哇地大哭,显见着是在用孩童们的最强大的武器抗争着大人们的强权。更烦躁的父亲便对母亲责怪起来,母亲这边当然也有富足的抱怨可以丢还给父亲,伍哲眼瞧着这一家人因为孩子的快乐的游戏竟在一个偌大的候车大厅里争吵了起来。所幸这候车室里原本就已经喧闹不堪了,添了他们一家的凑趣倒也并不显出更吵杂来。

    是了,从来最在意自己烦恼的就只有自己,响亮的抱怨跟哀嚎也只能是被更响亮的抱怨跟哀嚎淹没。

    检票上车这件事,对于意识懒散的伍哲倒是件最轻省不过的了,他只消把自己放在乌泱泱的人群中就尽够了,那拥挤的人群是带有传送功能的,伍哲被他们簇拥着也推搡着往前移动,这人群的强劲的传动功能简直是要使伍哲相信,即使不用他自己劳神去找,人群也能把他安送到车厢里自己的座位上去的。伍哲很好奇这群已然不再有衣食之忧,也没有安全顾虑的人们,面对充裕的上车时间竟也仍是慌忙的,推推搡搡的,他们在赶的到底是什么呢?

    着急忙慌是人们惯有了的节奏,似乎每个人的内心里都是怕的,然而不再是怕失去,而是怕得不到,似乎抢在了头里就是赚了的,他们是在用滑稽的方式努力安抚着孱弱的不安心理。

    担心成了人们习惯了的诟病。

    终于,伍哲被好心的人群送到了自己的座位上了,跟刚才热烈的人群相比,伍哲发现车厢里坐在一起的同行的旅伴们倒是非常友善和气的,相互间可以很容易地搭把手帮帮忙,聊聊天,完全抛却了刚刚还在上演的你争我夺的战斗记忆。人们也只能在内心安顿的前提下才能显出善良的本性来。

    东北的春耕大多在五一之后,所以现在伍哲看到的大片大片土地上还都是黑黝黝的颜色,毫无农耕经验的他,也看不出来那肥沃的土地下面是否已经有新一年的希望在孕育着。田野里并不缺乏春的气息,除了永远自信又强壮的大树,还有那些顽强而乐观的野草,它们的生长是自由的,不需要人类的呵护跟指令,所以也不必等候。

    去铁岭的路伍哲是很熟悉的,因为这是他每次回家的必经之路。这条路在伍哲的记忆里一直都是温暖的、愉快又安心的,因为他在外面经历的一切挫折跟不快,都能够在这条路上得到安慰跟涤荡,这条路让伍哲感到自己永远都只是一个回家的孩子。那么现在呢?家还是在那里,依旧是温暖而热情的,却已经不是伍哲能找到安慰的港湾了。父母年纪都大了,臂膀已经不再强壮,已经承受不住儿女们的生命之重了,虽然父母的残光依旧忠诚地照耀着他,然而已经是不大足够的了,伍哲独立生存于世的实习期结束了,离开家才是前途,才是生的希望。

    将来会是怎么样的,伍哲对此从来也没有像现在这样迷茫过,他的未来不是若隐若现地被遮在薄纱后面,而是被挡在一堵墙的后面,让伍哲感到无所适从,他只凭借理性的支配向前走着,他并不知道没有热情的创业,总是很难成功的。

    铁岭不大,甚至还不如伍哲的家乡大,算是个县级市。没有很雄伟的建筑,也没有什么名胜古迹,伍哲认为没有大概就是因为不需要吧?!城市虽然是普普通通,但对于那些人们生活里需要的东西,无论物质方面还是精神层面这里倒也并不缺少什么。

    伍哲对铁岭很有亲切感,因为这里的一切人文风貌跟伍哲的家乡几乎是一样的,这里离伍哲的家乡也并不远。猴子的哥们是猴子的高中同学,叫何明。何明不高,微胖,戴着眼镜,性格热情直爽,说话声音很大,语速很快,他跟伍哲一见如故,并没有多少客套。他先是带伍哲去找了家旅店,帮伍哲安顿下来之后,他才把伍哲带到了自己的店里。

    跟灰头土脸的街道相比,何明的店倒是显得非常精致,看上去装修风格挺大气,很有时代感。店面是临街的,整个门面都是落地玻璃,站在街上,店内情景便可以一览无余,倒是有了很好的宣传效果,玻璃实在是种人类非常智慧的发明。伍哲跟何明走进去,店里面有两个服务人员,正在招呼着三四位客人,都只抬眼看了看他俩,便不再理会,继续招呼客人。店的最里面有一个不大的吧台对着入店门,吧台后面是带logo的店名匾额,吧台左右两侧墙面上,紧靠着墙壁立着从地面一直到顶棚的两组实木货架,上面或摆或挂不疏也不密地陈列着各种商品。顶棚上有四排射灯,其间也镶嵌着几组筒灯,把店内照得通明瓦亮。店中央的空地上是两组一人高的实木货架,也都摆满了大小不一,品类繁杂的商品,跟靠墙货架不同的是,这两组货架都是双面梯阶式的,非常方便顾客浏览或者拿取。所有货架上商品的外观多是黑色或者银灰色,但衬在实木搁架上再配上射灯的光照,便显得格外厚重高贵。靠近吧台的地方则有一个三层的白色圆形高台,罗列着色彩缤纷,形态各异的各种迷你小物件小电器之类,看上去都很可爱,价格也很便宜。

    “我这个店里卖的大部分都是比较高档的品牌商品,装修跟服务也就得讲究点,商品价格也差不多比普通店面贵个三块两块的。”何明走到吧台里笑着说:“你先随便看看,我查两张单子,完了再带你去那个店看看。”